Chapter 12

出會議室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，天的顏色漸漸暗了下來，頭頂是淡藍灰色，在山巒處卻疊加成淡淡的暖橙色。

設計師們的臉上帶著解放的笑容，開心地說等會兒去哪吃飯，今晚有什麽安排。

姜媱手裏抱著設計圖稿，安靜地回到辦公桌前。

她全身像被人抽了力氣一樣地坐了下來，盯著眼前的設計圖稿，眼底有些澀澀的。

她聽到身後傳來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，隨即顧穆年的身影就印進她的餘光裏。她發現他突然停在她桌子旁邊，似乎在看她，她立馬撇過頭去，只讓他看到她的後腦勺。

幾秒後，她重新聽到步伐聲響起，他走開了。

“姜媱，你還好嗎？”楊箬走了過來，語氣裏帶著安慰和擔憂。

姜媱收起眼底暈染開的失落和難過，扯起笑容，“我沒事。”

“其實你已經足夠優秀了，你看我的作品畫的可難看了呢。”

戴玲走過來，恰巧聽到這句話，臉上的笑意就更甚了，她譏諷道：“唉，我看從國外留學多年回來的，也不過如此，失敗者就是失敗者，楊箬你安慰也沒用。”

楊箬氣結：“那你呢？你連參加投票的資格都沒有。”

“你！”

江主管走了過來，“你們幹什麽呢？……戴玲，你過來一下。”

戴玲昂著腦袋走了，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。楊箬氣鼓鼓地又在原地說了她幾句後，轉頭問姜媱：“今晚不用加班，我們一起走吧？”

“不了楊箬，你先走吧，我再處理點工作。”

“那好吧，那你早點回去休息。”

辦公室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，姜媱卻始終坐在辦公桌前。她看過去好像在發呆，幾個人過來叫她，她也都婉拒了。

等到人都走了，她疲憊地揉了下眉心，枕著腦袋，趴在桌上。

她頭真的好痛，因為好幾天都沒有睡好了。現在全身上下都是跟散架了一樣。

她很想好好睡一覺，卻發現腦袋裏亂成一團，有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和自責感蔓延心間。

顧穆年沒有選上她的作品，她從不怪他。她知道他是公平的，因為他肩上擔著重任，不能拿這個開玩笑。

但也說明，她的設計是失敗的，她沒有交出令領導滿意的設計。她的第一次考驗，是失敗的。她還信誓旦旦和顧穆年說，要和他站上中國珠寶之巔，以她的能力，怎麽能行呢。

顧穆年對她……也很失望吧。

“叩叩叩——”她聽到有人在敲她桌面，擡頭一看，就是剛才心裏想著的那個人。

“幾點了，還不去吃飯？”他聲音低啞，含著隱隱的關心。

姜媱斂睫，搖了搖頭，扯了個謊：“我還有點東西沒忙完。”

“再怎麽忙也要吃飯，”他忍住想要撫摸她腦袋的沖動，眼底漆黑一片註視著她，“我讓人給你買點飯，好不好？”

“不了，我吃不下。”

“姜媱……”

“顧穆年，我想安靜一會兒，行嗎？”她聽出來他語氣的擔憂了，可是她現在正處於情感強烈波動的時期，她很想一個人待著，緩解一下情緒。

顧穆年眼神陰鷙，看了她良久，才徐徐開口：“好。”

他轉身離開。

她把電腦打開，重新修繕一下設計圖稿的細節，這時，有個人走了過來。

“怎麽晚了還加班？”

姜媱立馬站起來，“司總監好，我還在忙一些事情。”

司逢點點頭，想起了什麽，又誇讚道：“今天你的作品很漂亮。你還年輕，未來可能性很大。”

她聽不出來是安慰還是真心，也只是報以微笑地回應。

司逢看得出來她很難過，就說：“其實冰清沒當上首席設計之前，也有很多作品被否決掉。”

“那司總監，您最後投票給冰清，是因為什麽？”

司逢楞了一下，笑了，答：“第一，她是首席設計，這個招牌打出去，更有利於我們這次七夕的活動。第二，化繁為簡，她的作品更適合在短期內投放市場。”

她點頭，語氣淡淡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
——

顧穆年找完姜媱後，回到了辦公室。小李買了兩份飯進來，卻看到姜媱並沒有在辦公室。

“顧總，您的飯……”

“放那吧。”他沒擡起頭來。

小李一聽就知道顧穆年心情不太好，立馬識相地出去。他看到姜媱依舊坐在位子上，才明白了顧穆年不開心的緣由。

原來是沒把姜小姐哄過來啊。

顧穆年隨意吃了幾口飯，也覺得沒了胃口，就去處理公事。然而忙著，心裏卻總是牽掛著外頭的那個小姑娘。

估計她是生他的氣了。

他嘆了口氣，心情沒比她好到哪裏去。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她的心情，又怎麽會為了自證公正把票投給冰清。

正因為他是摯生的領導人，他才不能憑著一己私情把票投給她，如果可以，他不會讓她不開心，不會讓她受委屈，不會讓她的努力白費。

這幾天她的付出，他何嘗沒有看在眼裏。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有多辛苦。她今天在會議室裏，介紹設計時發亮的雙眸，滿懷希望地看向他，卻又在最後聽到他決策時，一時間收不住落寞，難過垂眉。

當他聽到她說要一個人安靜，他就知道她是真不舒服了。她小時候就是這樣，如果真的心情不好，沒人能接近她，只能先等她平覆情緒。

想罷，顧穆年站起來，走出辦公室。看了眼姜媱，見她在看電腦，他就吩咐小李道：“下去買杯奶茶上來，給她送過去。”

小李馬上行動，他把奶茶送給姜媱時，就囑咐道：“顧總讓您喝點奶茶，就算不吃東西，也要補充點能量。”

姜媱微怔，旋即答應：“好。謝謝。不過，他還沒回去嗎？”

“他還在忙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

她看著奶茶，大晚上的，顧穆年是真的想讓她變胖啊……不過確實餓了，她還是插上吸管，吮吸著。

小李回來，就看到顧穆年還站在原地。

“顧總，姜小姐收下了。”

他也看到她在喝，表情就緩和了許多。

“你沒事先回去吧。”

晚上八點多，夜色已經暗下來了。摯生集團大樓外，霓虹閃爍。

姜媱關上電腦，正在整理包，就看到顧穆年提著公文包走了過來。他邊走，邊擡手解開灰色襯衫下的領口。

到她面前，他丟下一句：“走吧，回家。”

語氣溫柔，卻不容拒絕。

姜媱撲閃了下睫毛，猶豫了下，還是點頭了。

她走在他身旁，到了電梯處，剛想去按按鈕，就被他拽住，進了另一個專屬電梯。

“以後上班來不及了，就坐這個電梯。”他沈聲說。

誒？

“被別人看到了怎麽辦……”

“那就看到了，怕什麽。”

他語氣稍帶上些孩子氣，她聽著，也不跟他辯解，心情卻莫名好了些。

走出電梯，她跟他到了停車場，司機已經在此等候了。

上了車，兩人也沒講什麽話，好在短短的十幾分鐘後，就到小區了。

出了電梯後，到了姜媱家門口，她低頭對顧穆年說：“我先回去了……”

她剛轉身，手腕就被他緊緊握住了，下一秒，他就拽著她往他家走去。

“餵——”

誰知他丟了個橫眼過來，手上絲毫沒放松，嘴裏說道：“有事和你說。”

姜媱發楞的那會兒，他就把門打開，把她推了進去。

這還是第一次來他家。

房子是以黑白色系為主，裝飾精簡，而富有格調。

“去客廳待著，我馬上來。”

姜媱把房子掃了一圈，顧穆年則走去廚房燒水。

她走到陽臺，讓晚風帶著鼓鼓涼意包裹自己。她在想等會兒顧穆年要和她說什麽，說今天設計的事嗎？

她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。

她聽到身後方傳來的響聲，轉頭就看到顧穆年走到她面前。

此刻周圍的環境靜悄悄的，姜媱看著近在咫尺的他，翳了翳唇卻說不出話，只好把頭低了下去。

而此刻，她的樣子，看過去是那麽脆弱，讓某人更加心疼。

顧穆年聲線低低的，開口問道：“今天是不是生我氣了？”

姜媱沒想到他說的是這話，她搖了搖頭。

“那你是因為我沒有選你的作品，很傷心，對嗎？”

她心裏的那根弦好像被人動了一下，情緒翻滾而至，眼眶又重新開始發酸了。她輕聲解釋：“我沒有怪你沒有選我，因為我知道你是不會因為我們的交情而失了判斷力。我就是……”

她吸了吸鼻子，“我就是怪我自己，沒把設計做好，辜負了你的期望。我知道我自己是個失敗者。”

她話音剛落，就看到他朝她走進，下一秒，她就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。

她被他緊實有力的左臂圈在懷裏，動彈不得，小臉貼在他的胸膛上，聞著他襯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，聽著他沈穩有節奏的心跳。

她頓時腦子暫停了一切關於設計的想法，心跳就跟百米沖刺一樣，快得令人驚奇。

他右手掌蓋在了她的腦袋上，輕輕撫摸著她的軟發，語氣卻很嫌棄：“真是個笨蛋。”

“我哪笨了？”

“怪自己幹什麽？這個設計，從來不能決定你的能力。你有多優秀，我知道的很清楚。你從來沒有辜負我的期望，知道嗎？”

他這番溫暖的話沖擊著她的認知，撫平她今晚所有的失落。

她慢慢笑了，輕聲說道：“知道。”

他又說：“如果這一件事，就要擊垮你，那你就太脆弱了。你應該要學會堅強。”

“好，我會的。”她確實應該要提高自己心裏的承受能力。

他松開了手，她就他懷抱中出來。不知為什麽，她感覺臉頰熱熱的，有些羞赧，就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。

可誰知，他雙手捧住她的臉，讓她對上他的視線，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的倒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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